柳树风景园林种质资源及研究
施士争
（江苏省林业科学研究院）
1．柳树风景造林的历史
柳树是中国最古老的树种之一，距今5万多年以前，第四纪晚更新世黄土高原的马兰黄土中发现有柳树花粉化石资料。先人在漫长的生活实践中，很久以前就认识到柳树的作用和生产技术，早在周朝时期的文献《古微书·礼纬·稽命征》中，就有记载春秋时期“庶人无坟，树以杨柳”，在我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提出了柳树的插条育苗技术，《诗·国风·齐风·东方未明》中的“折柳樊圃，狂夫瞿瞿”之诗句。至秦汉时期起，有文献记载柳树开始用于风景绿化，广泛用于庭院造景、道路绿化、河堤绿化、城市湖泊绿化等方面。
《汉书·五行志》记载称昭帝“上林苑种大柳”，《南史·张绪传》记载梁武帝（南朝）在芳林苑中植柳，南朝陈后主在南京宫苑台城中植柳，名台城柳。到隋唐宋时期，柳树在园林上的应用达到了鼎盛时期。隋炀帝临幸扬州广植柳树后，扬州园林更是植柳成风。到唐宋年代，咏柳佳句频频现于唐诗宋词[4]。南宋杨万里在南京当知事，在千里江堤尽植柳树护堤，在《过广济圩》写“夹路垂杨一千里，风流国是太平州”的诗句赞美广济圩的护堤柳树景观。在道路绿化方面，清代祁韵士在《万里行程记》写潼关、华阴至西安的行道柳树为“官柳夹道，如界画然”，“华阴县里，无数绿柳，阴浓成衙，徙倚女墙，隐现林表，絮飞遍地如雪，真仙境也。”在城市湖泊美化方面柳树的应用也非常普遍，扬州瘦西湖、济南大明胡和杭州西湖等，都是古人以柳造景的典范。如从清留存至今的铁公祠大门楹联“四面荷花三面柳，一城山色半城湖”生动堤刻画了大明湖的柳景。1086-1094年间，苏轼出任杭州知府，在西湖建成著名的流传至今的景点“苏公堤”。此外，在我国北京、柳州、济南、潍坊、西安和西藏等地，直径仍然保留“柳浪闻莺”、“深柳读书堂”“柳树沟”、“柳树岛”和“灞柳飞雪”等大量柳树古景点。
2、我国主要柳树风景园林种质资源及其分布
柳树自然杂交容易，种子量大细小，传播距离远，飘落到潮湿的环境即可发芽生长；此外。柳树还容易无性繁殖，容易因动物携带、河流搬运而扩散分布。通过漫长的历史演变，我国的柳树已经繁衍成为包含38个组257种的大家族，各省、市自治区都有自然分布种。具有很高风景园林价值的柳树有旱柳、垂柳、腺柳、紫柳、簸箕柳、杞柳、棉花柳、黄花柳、白柳、爆竹柳、左旋柳、细柱柳、吐兰柳等10多种。旱柳、垂柳和白柳是我国栽植最普遍的风景柳树种，除青藏高原个别地区外，几乎分布到全国，常见的园林品种馒头柳和龙爪柳都是旱柳的变种。其他一些柳树种的应用则具有较强的区域分布特性，如腺柳、紫柳、杞柳和簸箕柳主要在长江、黄河中下游及沿海各省造林应用；白柳和黄花柳则主要在新疆、青藏地区；爆竹柳、蒿柳和朝鲜柳主要在东北地区造林应用；左旋柳主要在西北地区推广应用。
3．柳树风景园林种质资源多样性
虽然柳树很早就广泛用于道路、园林、庭院、河道、湖泊等各种立地的风景绿化，但直到清朝，才开始出现根据各种柳树的特点来构建风景的文献，如李渔在《闲情偶寄》写道，“柳贵乎垂，不垂则可无柳。柳条贵长，不长则无袅娜之致，徒垂无益也”。到清朝后期至民国年间，随着生物考察和生物分类学以及育种学的迅速发展，我国柳树种质资源被分为257个种，为柳树风景园林种质资源的收集、创新和利用奠定了理论基础。新中国成立后，随着人民生活需求的迅速提高和柳树研究的发展，一些学者通过对柳树的自然资源的调查研究和育种创新，我国柳树风景园林种质资源的遗传多样性和景观多样性得到极大的丰富，有力地促进了我国城乡风景绿化事业。
3.1 观叶类种质资源
柳树叶的观赏价值主要体现在其着生时间长、形态变异大。柳树是发叶最早、落叶最晚的阔叶树之一，比杨树、苦楝、泡桐等其它阔叶树发叶早1个月到2个月、落叶晚1个月以上，落叶期仅1个月。在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是半常绿树种，在热带地区，一些种甚至表现为常绿树种状。在长江以北地区，在早春和深秋季节，往往可在灰蒙蒙的苍野中发现一点绿色，那往往就是柳树。
柳树的叶型的多样性异常丰富，根据叶片形状，大体上可分为披针形、宽线形、线型、椭圆形、近圆形和长椭圆形等，如旱柳和垂柳等常见的柳树都是披针形，蒿柳为宽线性，北沙柳为线型，椭圆形和长椭圆形的有腺柳、黄花柳等。
根据叶面积的大小，又可分为大叶型和小叶型，大叶型代表种是大叶柳，叶长可达20厘米，蒿柳和不少杂交灌木柳的叶片都可超过20厘米长。小叶类型的柳树较多，短的仅有0.5厘米，如垫柳和小垫柳。（图1）
除了叶片大小和性状外，柳叶的景观价值还体系在叶片颜色上，常见的大多数柳树的叶色为表面绿色，背面灰白色，如垂柳和旱柳等。有不少柳属的叶色具有其他颜色，如南京柳和卡罗林柳叶片两面碧绿，如腺柳和紫柳幼叶鲜红色，欧洲红皮柳叶色粉灰红色或蓝色，也有的欧洲红皮柳叶色呈灰色等。由于存在上述丰富的叶色变异，也使不少柳树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如腺柳，在9月份以前顶端新叶始终为亮红色，十分鲜艳。如与配套园艺技术，在园林景观价值更大。
此外，还有叶片蜷曲的如龙爪柳，也是很好的观叶柳树类型。
3.2 观枝类种质资源
柳树枝条皮色的变异非常丰富，除了众所周知的绿枝类型的旱柳和垂柳等柳树外，还有从深绿到浅绿，从浅黄到棕色，从浅红到紫红，呈连续分布的多种枝色类型的柳树，尤其是在冬季落叶以后非常明显。这种变异有遗传的因素，更多的是环境的变异；一般在不同种颜色之间如黄、红、绿等颜色的差异属遗传变异（也有例外，如爆竹柳，既有紫色，也有绿色），而同一种颜色的深浅差异多属环境变异。这些变异给冬季的柳树带来丰富的季相变化。
除常见的绿色和褐色枝皮外，比较常见的柳树皮色还有黄色和红色。黄色类型的有乔木柳树种的黄枝白柳、灌木类的亚平宁柳和黄柳，具有金黄或鲜黄色的叶和黄色的枝条，在缺少绿色植被的冬季尤其是寒冷地区的冬季，满树金黄，具有独特的景观效果。红色或紫色枝皮的柳树中，乔木有红皮白柳、红皮垂柳、紫柳、腺柳等，灌木有红柳、油柴柳等。
另外，还有树枝形状扭曲的类型，如龙爪柳和龙爪垂柳，均为旱柳变种，乔木，枝条卷曲向上或下垂，如龙游婉曲，可作为庭荫树和观赏树。（图2）
图 2 柳树枝条多态性
3.3 观树姿类种质资源
柳树的园林价值最早即是由树姿的不同体现的，根据树姿的不同，可分为5类种质资源。
（1）垂枝类型，典型的种质资源有垂柳、垂直龙爪柳和绦柳。枝条细长而低垂，适合于都市庭园中生长，尤其于水池或溪流边。全国各地都有栽培，用于绿化也十分常见。垂柳发芽早、落叶晚，枝条柔软，纤细下垂，已被引种到亚洲、欧洲及美洲的等许多国家。
（2）直立类型，典型种旱柳，乔木，高可达20米，树干通直，其中的优良类型如漳河柳，直如杉木，完全不同于以往柳树“一曲三弯”的印象。
（3）馒头柳类型，典型种馒头柳，是旱柳变种，分枝密，端稍齐整，形成半圆形树冠，状如馒头。是用作庭荫树、行道树和护岸树的优良类型，可孤植、丛植及列植，在我国华北地区园林中常见栽植。
（4）龙爪柳类型，典型种龙爪柳，旱柳变种，可作乔木和灌木栽培，枝条卷曲向上或下垂，枝条扭曲如龙游，是园林造景的优良品种，近年来也成为干花生产的主要基材。
（5）灌木类型，相对于乔木柳树而言，灌木类柳树一般主干顶端优势差，分枝多，有的枝条细软，即使栽培多年也只能长成丛状。柳属树种中绝大多数是灌木柳，灌木类柳树的叶色、叶形、皮色、花的变异更加丰富多彩，其中有很多可用于园林造景，如银芽柳、细柱柳、棉花柳、毛枝柳、红皮柳、杞柳、亚平宁柳和绵毛柳等，都是特色非常鲜明的观赏类型。（图3）
图 3 柳树树姿多态性
3.4 观花（果序）类种质资源
柳树雌雄异株，柳树花器的变异也赋予柳树极高的观赏价值，根据人们审美观念的不同，柳树花序的长短、柳絮的有无、果序的颜色等都各具观赏价值，主要有以下代表种：
（1）银芽柳（绵花柳）：灌木，早春先花后叶，初开时红色芽鳞舒展，花蕾密被银白色绢毛，花苞大，颜色纯白，极为美丽。在园林中常配植于池畔、河岸、湖滨、堤防绿化，冬季还可剪取枝条观赏，是非常普遍的鲜切花和干花品种，市场需求量很大。
（2）黄花柳： 灌木，枝条褐色，叶宽椭圆或长椭圆形，雄花序长1.5-2厘米，雌花序长4-6厘米，且大而密，在枝条上分布均匀，枝条紫红，花和枝条都具有较高的观赏价值。
（3）细柱柳：灌木；小枝黄褐色或红褐色，初有灰色柔毛或绒毛。花序无总花梗；果序密布枝条，果序长达8厘米，灰色，蒴果密生长柔毛。（图4）
图 4 柳树花的多态性
4．柳树风景园林种质种质创新研究
柳树的分布非常广泛，但一些具体的种又有特定的适生范围，影响到一些优良自然种质的推广应用范围。为提高柳树的观赏性、适应性和速生性，我国学者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柳树良种选育研究，改良性状有生长适应性、枝条颜色、枝条下垂度、花序性状以及避免花粉污染等。40多年来，持续开展了大量的杂交育种试验，获得了一批园林新品种，逐渐成为国内柳树的主要栽培种。
4.1 观赏乔木柳良种资源
用东北地区的钻天柳、朝鲜柳、陕西的漳河柳、罗马尼亚白柳和江苏的旱柳为亲本进行杂交，选育了苏柳795、苏柳799和苏柳333等4个直干类良种，适应性和速生性得到了较大程度的改良，突出优点是主稍优势旺盛，树干通直、圆满，生长迅速，尖削度小，树干形率高，分枝斜上，较细，树冠小，分枝短，树冠锥形，不但可用于传统的园林绿化，还是非常优良的用材林良种。（图5）
图 5 几种改良的风景园林柳树良种
利用新疆的黄枝白柳和江苏垂柳作亲本杂交，选育了苏柳841和苏柳1010等4个金丝垂柳良种，两个品种都是雄株，枝条下垂，金黄色，特别是晚春和早秋尤为显著，生长季节呈黄绿色。幼年黄色或绿黄色，5年生木栓化树皮为灰黄白色。金丝垂柳的选育成功，显著拓展了新疆黄枝白柳种质资源的风景绿化造林空间，改良了我国南方地区垂柳的皮色，为我国的增加了黄枝下垂柳树类型，已经在全国各地推广多年。
此外，还利用黄枝白柳和馒头柳杂交，选育出了金枝馒头柳苏柳797，其幼年期和成年树冬季枝条金黄，又保持了馒头柳的观赏特性，使馒头柳的冬季景观得到改观。
4.2观赏灌木柳良种资源
我国灌木柳的遗传资源非常丰富，形态变异多姿多彩，但以前灌木柳一般仅用于柳编，用于园艺开发的仅有银芽柳一种，其它灌木柳的园艺特性还没有得到应有的认识。我国开始灌木柳园林品种选育的历史只有20多年，主要利用的种质资源是杞柳、黄花柳、红皮柳、棉花柳、吐兰柳和细柱柳等，通过筛选、引种和杂交育种等途径，选育了银芽柳、观叶、观枝等几种类型的园林品种10多个。
（1）花叶柳：全株叶绿白相间，或粉红、白绿相间，7月后，逐渐转黄绿，耐修剪，萌蘖能力强。春季新梢嫩叶非常美观。该树新枝如同刺猬状呈散射性生长，枝条紧密，远看成球状，可丛植或片植于园林、庭院或公园中，是极好的园林观赏及色块材料。能耐零下20摄氏度的低温。华东、西南及华北可露地栽培，也可高接于其他品种的柳树上作为行道树栽培或作为库区及河道等的绿化美化。
（2）银芽柳J885、J887、J1037、J1055、J1052和J1050：大灌木，生长快。花芽较大，初放花芽大小约为1cm-1.3cm×0.44cm-0.63cm ，花芽间距为1cm-2.5cm。花苞片上部边缘黑色，中部红色，长2.3mm，宽1.3mm。叶阔披针形，发芽力强，在南京发芽比银芽柳早20天。枝条粗壮，紫红色，苞片红色，具白色长柔毛。开花季节如同雪花团洒落在傲立的紫红色枝上，素静、典雅。与市售银芽柳品种相比，花芽大，生长势好，枝条也具观赏性[10]。
（3）黄花柳P485：从自然种中筛选获得，枝条紫红色至紫褐色，花芽灰白色，二级侧枝少，花芽饱满,在枝条上分布均匀。
（4）红皮柳p683：在整个生长季节，叶色粉白，稍带红色，枝条鲜红色。枝条细软，
分枝少。可作庭院丛状栽植，或行状栽植，编成绿篱。（图6）
图 6 几种改良的灌木柳
5、风景园林柳树种质资源研究进展与展望
柳树是集观赏价值、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于一体的多功能树种，自远古时期起，人类就认识柳树和热爱柳树，衍生出丰富多彩的柳树文化。在物质和精神文明高度发达、人类审美思想和生存环境的多样性高度丰富的现代社会，国内外对更加重视柳树的应用，在柳树风景园林品种选育方面，呈现出以下趋势。
5.1 重视优良柳树乡土种质资源的应用
我国各地都有柳树乡土良种种质资源，在黄淮流域及以北地区，适宜柳树生长，且速生绿化树种较少，应着重筛选速生的乡土柳树种优良种质营造风景林。在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夏季湿热的气候不利于柳树生长，应该充分调研乡土柳树优良种质资源，着重从抗逆性方面筛选优良种质繁育利用。例如，对于江苏省来说，地处亚热带，水热资源丰富，选用速生良种培育短周期速生用材林具有明显优势。但由于夏季空气较为湿热，柳树容易发生病害和虫害，不利于营造长周期的风景绿化林，而江苏林科院柳树资源圃中保存的江苏乡土柳树优良种质腺柳P878、紫柳P94和南京柳P1039等优良乡土种质资源，在苏南地区表现出材质好、抗逆性强、天牛危害少等优良特性，都是适用于江苏营造风景林的优良种质。
图7、太湖湖滨腺柳优良种质P879风景林
5.2 重视柳树景观资源的抗逆性改良
柳树是适于利用边际性土地造林的优良树种，由此，选育抗逆性的品种对于柳树风景绿化造林具有重要意义。对于江苏来说，适于发展柳树绿化造林的边际性土地主要是沿海盐碱地、低湿滩地和富营养污染、重金属污染不宜农业生产的立地，需要选择一些耐淹水、耐干旱、耐盐碱、耐瘠薄或耐重金属胁迫的优良品种。江苏农业种质资源平台柳树资源圃近年来广泛开展盐碱地柳树绿化品种选择、苏南富营养化污染水土修复柳树品种和重金属污染土壤修复柳树品种的选择，均取得积极进展，筛选了一批优良造林绿化种质，并营建了一批示范基地。
5.3 重视风景柳树种质资源的遗传多样性利用
近年来，长江流域以北地区不少地区不同程度低遭受到柳絮、杨絮污染或杨树病虫害集中发生的困扰，影响到一些污染地区杨柳树造林的积极性。丰富造林树种的多样性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正确途径，但是对于一些杨柳树大面积集中栽培区，树种结构的调整还牵涉到产业链发展，树种结构调整不可能一步到位。这些地区应该首先从属内种内结构调整开始。柳属树种遗传多样性丰富，不少种间还存在一定的自然生殖隔离现象，采用遗传差异较大的多种质混系造林，即可较好地解决造林种质同质化带来的生态问题。例如，对于柳絮污染问题，首先通过合理配置雌雄株无性系造林，理论上可使柳絮污染减半；在此基础上，还可以通过配置不同果期的造林种质，避免柳絮集中飘散，可大幅度减轻柳絮的集中污染，例如同属于紫柳祖的腺柳和南京柳，果期差异近一个月。此外，还可以通过选用少果的种质造林减轻柳絮数量。
图片来源：1. Brother Alfred Brousseau，2. Missouri Botanical Garden，3. Dr. Amadej Trnkoczy，4. Steve Matson，5. Dr. Amadej Trnkoczy，6. 北京怡秀花圃，7. Pride Of Place Plants Inc.。其余为作者拍摄或搜集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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